臥看千山急雨來

  2010.2.4

  　昨晚我又不能睡了。

　　眼皮很昏沉，閉上眼就是流淚，想著可能發生的情景，無法入睡，神經神經的擔心明天爬不起來，不能去看媽媽。

　　有隻煩人的蚊子一直纏著我，故意裝死不理它，要叮就多叮一點吧！今天大布施，叮飽了，就別再來煩我了。沒想到它胃口很大，叮了我一兩個小時。

　　醒過來時，已經早上八點五十了。好累，不想起床，本想埋頭繼續睡，想起昨晚佳燕打電話給我時，說了句：「如果有空，就多去看媽，多陪陪她，不要心裡有遺憾。」

　　十點半，站在兒童醫院的門口，看著人來人往，很感慨。自己真的很不孝，平時沒有奉養他們享清福，還言語頂撞他們，讓他們生氣、操心。到了這個節骨眼，一定要把握和媽媽相處的時光。

　　前幾年台中阿姨罹癌往生的前夕，我們去送終，聖誕夜聽著她的哀嚎與斷續呼吸聲，非常不捨與恐懼。隔日，因為跨不過心中的恐懼障礙，找了「明日要考日文」這種爛藉口，倉皇逃回新竹。身體回到了新竹，心理卻一直停留在那一夜，此事讓我失眠長達一年之久。

　　多年以後，每每想起此事，對自己的膽怯始終無法跨越。

　　生離死別，很難，世間這麼多字語，竟找不到一句可形容。

　　恍恍惚惚中，就走進了媽媽的病房，她正坐在病床上和小阿姨聊得很開心。

　　「咦？妳來做什麼？」小阿姨嘴巴咀嚼著水梨，口齒不清地問我。

　　「我來吃午餐啊！」放下剛買的水煮玉米，接過水梨，加入她們正在進行的話題。

　　「昨天妳阿母一個人吃掉一箱水梨。」這句話聽起來"虎爛"居多。

　　「真的假的？那大幾次便？」

　　「三次！」我媽得意的說。

　　「能吃能睡，很好！」故作鎮定吐出這句話，心裡則是嚇一跳，媽媽幾時變得這麼能吃？

　　「我們從睡醒開始聊天吃東西，真的很像來野餐。」媽媽第一天入院時，也說過一樣的話，這對姐妹真的把這裡當成「長庚大Villa」嗎？

　　隔壁C 床的學姐前天已經出院，昨天住進來一位子宮肌瘤的阿姨，她的母親為了到廁所，不斷地經過我們的病床，看到我們說說笑笑，滿目愁容的她也和我們攀談起來。

　　「阿桑，心情放乎開，子宮肌瘤是小兒科，開完刀就沒事了。」前兩年才因為子宮肌腺瘤開完刀的小阿姨這樣安慰阿桑。

　　「是啊！不要緊張，像我這種大兒科的，都沒有緊張了。」媽媽邊說邊笑。

　　「妳是老兒科。」我馬上”糾正”她。

　　全部人都笑了起來，阿桑看得出來是強顏歡笑。之後三重舅舅也來探望媽媽，他跟阿桑一樣把煩惱都寫在臉上，反而是媽媽開導他。

　　「當初我知道自己會得癌症，早就抱著必死的心意。人生還不就是這樣，小孩不用我擔心，事業和名聲也都有了，還有什麼是我沒有的？已經沒有掛礙了。」舅舅默默的聽著。

　　原來媽媽早已經「放下」，坦然接受生死這件事了。

　　放不下的，是我們！

　　在面對癌症的過程，除了抗癌之外，我們還必須面對的是自己的懦弱與貪嗔痴吧！

　　和舅舅一同來探病的朋友趕著回去接孩子，離去時，舅舅一臉不捨的寫在臉上，媽媽說舅舅放不下。

　　他們一離開，護士長馬上就來了。

　　「今天要開始打化療，沈醫師剛剛打電話來，本來要用的是小紅莓加紫杉醇，不過，這是沒有轉移其他部位的治療方法。昨天斷層掃描報告出來，發現肺部也有一點問題，所以，化療的藥換成小紅莓再加兩種藥。」我們都很專心聆聽，深怕遺漏。

　　「請問是哪兩種藥？」坦白說，我只知道小紅莓、紫杉醇和賀癌平這三種藥的名字，至於其他的藥品及功效，我是一概不知。

　　「另外兩種藥是Cyclophosphamid和5-Fluorouracil，這是腫瘤有轉移時的用藥。」

　　「療程怎麼進行呢？」

　　「三週為一個週期，總共要打四次，打完四次以後，沈醫師說會再換藥治療。」

　　「為什麼要換藥呢？」外行的我，不懂醫生的用意，只好冒昧的提問了。

　　「這樣的藥用下去，療程結束之後，需要再檢查評估是不是有效，如果沒有效，必須要換藥治療。」護理長真的很有耐心的回答我們的問題，解說到一半，手機響了，原來是媽媽中醫會診的事。

　　「另外，雖然是用三種藥，但是小紅莓的劑量會和別人不一樣。一般人是70乘以基數，妳的要用90乘以基數。藥正送到藥局，晚上就會開始化療。」護理長交待完就離開了。

　　為什麼劑量比較重呢？

　　超過6cm 大，已經無法切除的腫瘤，已經轉移到肺部，究竟是多嚴重，我不敢去想。今天到醫院探望媽媽時，看著她，感覺我們真的很有擊退病魔的希望，對媽媽很有信心，我們一定可以的！

　　「如果這次可以順利渡過，我要到柬埔寨開荒。因為一月初到那邊素食教學時，整整半個月，腫瘤都沒有痛，我覺得和那個地方很有緣。」下午閒聊時，媽媽提起這個想法。

　　我相信媽媽一定可以平安渡過，素食界這麼需要媽媽，老天一定會幫忙媽媽化險為夷的。

　　媽媽，加油！

【後記】

　　下午四點開始第一次化療，到晚上八點多結束第一瓶。小阿姨說媽媽打得很順利，晚上三重姨丈和三哥來探病，媽媽和他們一起聊得很開心。晚上還有兩瓶要繼續，希望媽媽可以順利打完。